农历十月初一，名叫“十月朝”，又叫“寒衣节”。
寒衣节也叫冥阴节，是祭奠先人的时日，与清明、中元、下元并称四大鬼节，但知名度却远远不如中元要高，但实际上，现在很多地方还保留着十月初一祭新坟的传统。
十月初一也是冬天的开始，人们由于担心阴间的祖先受寒，寒衣节祭祀时会特意寄一样东西，谓之冥衣，这一仪式叫做“送寒衣”，传说是来源于孟姜女千里送寒衣的传说。
随着时代变迁，这一习俗慢慢变成了“烧包袱”，是把许多冥纸封在一个口袋里，写上收送者的名字。
毕竟阴间应该与人间一样，有钱就能买到很多东西。
余容习惯过农历生日，他出生在九月三十，也就是寒衣节的前夜，白天和燕绮怀在外面浪了一整天，往家里折的时候，正见路边的花圈纸草店都开门了。余容说：“明天会很热闹。”
他说的是阴间热闹。
燕绮怀听懂了，说：“他们寄的东西真的能到亲人手里吗？”
“有的可以。”余容说，“人间的纸钱面额越印越大，但其实没什么用处。真正能传达到阴魂那里的是思念，也只有思念。”
燕绮怀一怔，半晌反应了过来，钱币不过是符号，的确没什么实际意义。对于活人来说，衡量他们价值的是“劳动”，对于死人来说，印证他们价值的是“被记得”。
被记忆，意味着他们有着极大的影响，影响千百人，亿万人，甚至数辈数代人。
“这也算是一种一报还一报吧。”燕绮怀说。
余容看向了他，眼睛里缓缓地亮起了一簇火：“为什么这么说？”
“善有善报在这个世间看似不存在，但是最起码，他们的善良换来了灵魂的安稳。”燕绮怀似有感慨，“这样也算没有辜负这些善人，也许正因为这种规则存在，善良之士才不会绝迹吧。”
余容眼底的火苗越燃越高，他看了燕绮怀一眼，忽然说：“其实就算没有这种报答，也有人会行善。”
燕绮怀看着他，没有说话，余容从他眼里看见了疑问，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最后还是平静地说道：“很多时候，做好事只是为了一个心安。死后的安稳快乐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个未知数，善人之所以是善人，只是因为如果不行善事，他们就会懊悔无比、良心难安，仅此而已。”
“我明白了。”燕绮怀笑说，“这所谓的‘灵魂安稳’不是任何一个神施加给他们的规则，只来自于他们自己，小道长是这个意思吗？”
余容颔首，被燕绮怀的笑容臊得耳根发热，脸稍稍侧开了。
“的确是这样不错。”燕绮怀伸手过去，握住了余容的肩膀把他抱进了怀里，他的下颌轻轻地搁在了余容的肩上，“但是善人可以行善不求回报，别人却不可以理所当然地这么觉得，人性难测，规则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善恶报应，一定要越公正越好。”
说到这儿，燕绮怀顿了顿，语气变得更轻：“比如说，像小道长这样的大善人，凭什么要受这么多苦。”
余容一愣，燕绮怀这话说得蔑视天理轮回，可他却没来由地失去了反驳的底气，半晌才低声说：“总有原因的。”
“我不相信。”燕绮怀只是看着他，“一定是他们错了。”
余容半晌无言，转开头往天顶望去，夜空中的星星点点在亮如白昼的城市里几乎看不见，在这个时代有越来越多的人忘记了他们生活在天穹之下，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行事不知敬畏、百无禁忌，蔑视规则，又蔑视神祗，但他却没法将燕绮怀视为这些人之中的一员来厌恶，他隐约地觉得，燕绮怀的“蔑视”是不一样的。
到底不一样在哪儿，余容却一时说不上来，由此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他又感情用事了。
所幸燕绮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他抓住了余容的手臂，说：“小道长，你平常一个人过生日的时候都做什么？”
余容在走神，下意识就原原本本地交代了：“我给孤魂野鬼烧纸。”
说完，他才觉得有点奇怪，抿了一下嘴唇想稍作挽回，半天也没想到还能说点什么，倒是燕绮怀先笑了，说：“那我们一起给孤魂野鬼烧纸吧。”
余容点头，逃也似的钻进了路边的花圈纸草店，燕绮怀紧随他后，两个人抱了一大兜纸钱出去，几乎比他们人都要高了，店老板看他们的眼神里透着某种悲悯，仿佛在心里给他们编造了一个极惨的家庭背景，一直到他们离开店门， 余容都感觉到身后的老板肆意地用视线挥发自己的同情。
他们找了一个允许烟火的十字路口，找了个很原始的盆开始烧纸，因为不急，纸钱又多，他们烧了很久。余容偶能看见有路过的野鬼拿走了那些没有名姓的纸币，用里头蕴含着一点微末又廉价的陌生人的祝福来慰藉自己。
时针缓慢地经过零点，鬼节已至，余容和燕绮怀手里的纸钱还剩一捧，这时，余容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鬼的身影，她身形很瘦，远远地站着，没有捡那些飞扬的纸钱币，身形像一棵深秋里独自萧索的枯树。
余容一眼就看出那并非一个游魂。人间游荡的孤魂一般只会凭着本能做事，弱小又茫然，但那鬼魂的力量还很充沛，行为也完全没有失去自主能力，余容把手里剩下的纸钱扔进了盆里，示意燕绮怀在原地等自己，站起来走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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