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身后曳下孔雀尾羽的长影，但那影子只是稍纵即逝，因为从燕绮怀处发出的光颤了颤，消失在了偌大的山腹里，黑暗充满了整个空间。
砍刀被余容咬在了牙齿里，他忽然放松了手上的绳子，整个人无比迅速地往下坠去，绳子被抻直到极限，悬系在他腰上的绳子成了唯一的依靠，余容倒吊在腰际拴紧的绳子上，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擦亮了之后将小小的火柴丢了下去，火柴被风吹得几近熄灭，在彻底黯淡下去的前一刻，落进了余容脚底的湖泊之中。
刹那之间，一簇火焰从火柴落下去的地方亮起，并迅速蔓延蜿蜒成盘曲的形状，如同一条火龙正在余容的脚下焕发生机。
刹那间亮如白昼的世界，让余容稍稍眯了一下眼睛，他的视线扫过脚底的火龙和被火龙分隔开来的幽深湖泊，燕绮怀的背包砸在湖中，沉没了大半，只剩下一根背包带还在水面上，而燕绮怀却不知所踪。
燕绮怀消失的第一秒，余容有点困惑。
燕绮怀消失的第二秒，他的背包彻底沉进了水里，只留下水面上一串小小的涟漪。
燕绮怀消失的第三秒，余容忽然感觉腰上的绳索有点松动，他低头看去，发现系在腰上的结马上就要滑开了。
燕绮怀消失的第四秒，余容身上的绳子彻底松开了，他想用腿缠住松开的绳索，但没能成功，身体如断线风筝一般往下坠去。
燕绮怀消失的第五秒，余容即将砸进水里的前一刻，原本空无一物的水中忽然出现了燕绮怀的影子，燕绮怀张开了手臂，将从天而降的余容接在了怀中。
余容并不领情，他衔着砍刀的刀背猛地一昂头，锋利的刀刃朝着燕绮怀的脖颈抹去，余容尝到了从8mm的刀身蔓延到他舌根下的铁味，像血喷射在他的口中。
居住在茫茫林海中的人需要用砍刀开路，这种锋利的刀能够将直径一米的树木剖成木板，可以轻松地将五厘米粗的树一刀砍断，区区人类在它的锋刃下，就像一块劣质的试刀石。
当啷一声，刀身被燕绮怀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刀刃离他的脖子仅有一寸，他手腕上的白砗磲在环绕他们的火焰里折射出温润的光，燕绮怀叫他：“小道长。”
余容的动作稍稍停滞了一下，他没有聚焦的眼睛轻轻地一聚焦，短暂地倒映出了燕绮怀的面孔，余容短暂地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短暂到他都来不及放下刀，却足够他听到燕绮怀对他说的话。
“不怕，交给我。”
燕绮怀的声音明明很慢，却让余容在恢复神智的宛如石中火的一瞬听得清清楚楚，他还未升腾起来的巨大的愧疚感被这五个字搅成了一片散碎，下一刻，余容在水中的倒影重新染上孔雀斑斓的尾纹，他屈腿猛地踢在了燕绮怀的胸口上，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去，水的阻力让他没能与燕绮怀拉开太远的距离，他抬手握住刀柄狠狠一扯，从燕绮怀的两指之间抽回长刀，身体在水里悬浮了一瞬，脚就落在了只有一米余深的池底。
燕绮怀身上的衣物已经不是他消失之前的那套冲锋衣，他的外套不知道丢在了哪里，里面套着一件合身的很薄的鹅黄色薄线衫，廉价的染料在水里溶开一小片。
余容手里的刀调转了一个方向，横置身前，刀刃对着燕绮怀，他一边做出这样的动作，一边戒备地往后退去，引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
刀锋并不能给燕绮怀带来恐惧，他轻轻地动了动水底的脚，正准备挨余容一刀把他扑进水底，抓住或者弄晕，一声尖利的怪笑就从燕绮怀的身后传来。
燕绮怀迟疑了一瞬间，就是这一瞬间，余容忽然兜头朝他摔来自己的背包和砍刀，燕绮怀被冲力撞得没能立刻出手，扒拉开砸在身上的东西时，余容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燕绮怀还没能迈出追的那一步，同一个方向就紧接着传来阿真的声音，她语速很慢地在唱一首布依族的祭歌，这类无法单纯用文本传递的资料，并没有在燕绮怀浩渺的数据库里得到记载，但是燕绮怀大致可以猜到她唱的应该是某种驱魔的咒，但那咒显然没有起到效果，因为阿真念唱的声音很快就被打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有些痛苦的呜咽。
阿真和余容，毫无疑问燕绮怀会选择后者，无论从任务还是他个人的判断来看，余容都比阿真有用也重要，但这一瞬间，燕绮怀忽然想起余容在瀑布口上看着那些食人鱼说的话，他忽然想，若是让余容知道他本有救阿真的机会，却因为要去追他，最终阿真遇害，他会不会很不开心？
尽管燕绮怀并不能发自内心理解为什么人会想救助他人，但他还是遵循了这个新跳出来的逻辑，转身循着声音半游半走，从水底绕开了水面上连成一片的火龙，顺着那声音走过去。
尽管离开了火光照亮的湖面，但原先阻挡他的红外线和信号的东西在他到达了底部后反而不存在了，他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两个热量明显高于周围景况的身影，差不多高，略高的那个只有一只脚，他一张口，吐出舌下纳着的一片轻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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