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容脸上刚成雏形的恼怒还没有扬起什么声势，就被燕绮怀的软拳头打得魂飞魄散，他攥着棍子的手指猝然收紧，颤了又颤，最后竟然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神仙也不知道哪儿修来的本事。
余容最终还是问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听田佳说，你一个月没有吃过饭了。”
燕绮怀摸了摸自己的胃，说：“我不想吃就不吃了。连魂魄都可以没有，不吃饭还很稀奇吗？”
余容摇了摇头，说：“很稀奇。”
“稀奇在哪儿？”燕绮怀说，“我不吃饭，是因为没觉得饿。如果我觉得饿，我会去吃的。”
他最后半句话说得很轻，还伸出一截舌头，舔了舔嘴唇。燕绮怀的眼神温顺又空茫，连陈述口腹之欲的语调都显得诡异，让人不由怀疑……
他说的吃，究竟是吃什么？
“即使你没有魂魄，也还有身体。”余容说，“哪怕是僵尸旱魃，也需要进食血肉，否则根本不足以支撑你的躯体。”
燕绮怀不语。
“总不能你就靠一口仙气活吧？”余容问。
“我会光合作用的。”燕绮怀眨眨眼睛，语气神秘又诚挚，“厉害吗？”
余容看了看遮蔽在阴影里的云头路99号，心想你就是光合作用，在这地方长着也该蔫吧了，以为自己水晶兰啊？
燕绮怀好像知道余容在想什么，指了指云头路的东墙：“我住那头，早上有一个小时晒得到太阳。”
余容知道这个问题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索性没有接他的话，问：“那你对阿杰做了什么？为什么他会……”
“他会什么？”燕绮怀问，“田佳是怎么和你说的？”
“田佳说，你来的第一个周末，阿杰很讨厌你，想把你赶走，但是随后和你的关系就越来越好，甚至连田佳都不愿意亲近了。”余容说到这儿，冷淡地提醒，“阿杰年纪还小，人神妖鬼，都不该对其造成侵犯和伤害，否则必遭天谴。”
“小道长，你的逻辑有问题。”燕绮怀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搭上了余容的肩膀，“你喜欢我吗？”
余容被这忽如其来的一问吓住了，耳尖噌得窜起了一截粉红，皱眉道：“胡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小道长和我刚见面的时候也很讨厌我，还想直接上演一出三打没魂儿精。”燕绮怀说，“可是刚才，小道长可是一路从地府把我护了回来。我有没有用什么妖法，小道长还不知道吗？”
余容脱口而出 ：“……这怎么一样？他还是个孩子，可我……”
我字说了一半，剩下的话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他总不能对燕绮怀说我被你的美色所迷吧？
“你什么？”燕绮怀笑，“哪儿不一样？”
余容听出燕绮怀话里的调侃，脸上的表情又凝成一副极不喜欢他的冷沉，只有红到了顶的耳朵出卖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别开了头，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意识到燕绮怀说得确实没有错。
一个小孩子，和燕绮怀素未谋面，还死了父亲，第一面见时不喜欢他才是应该的。
可燕绮怀能言善辩，性格又温和。笑话，好听话，没什么不会说的，哄一个小孩儿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是阿杰怎么会平白无故讨厌田佳？”余容说，“而且与你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他怎么会连和田佳同睡都不愿意，反而和你睡一张床。”
这绝不是哄好了那么简单。
燕绮怀却敛眉笑了一下，说：“阿杰毕竟是男孩儿，也到了知羞的时候了。房东太太刚刚死了丈夫，心情抑郁，情绪敏感，不是很普通的事吗？”
余容皱眉，刚想说什么，燕绮怀就表态道：“我这一个月的房子也到期了，既然小道长怀疑我，我就搬走吧。余狱警，不知道我有牢可蹲吗？”
他一边说，一边屈指敲了敲自己脖子上的纹身，似乎并不反感自己“囚犯”的身份。
“……也好。”余容说，“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走？我给你找住处。”
“现在。”燕绮怀一边说，一边掏钥匙去开云头路99号的门，“夜长梦多，我还不想让小道长对我多添怀疑。”
云头路99号的门缓缓打开，田佳正木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看见燕绮怀进门的一瞬间，她不自然地偏转了头，往角落里缩了缩，燕绮怀没有和她搭话，而是径直走进了东边的卧室。
余容安抚了田佳两句，但田佳显然魂不守舍，似乎很是畏惧燕绮怀，一直到余容说他现在就把燕绮怀带走，田佳的反应才正常了许多。
从中午开始，余容东奔西跑，又说了一麻袋的话，嗓子干渴，把田佳哄好了以后就进了厨房想倒杯水喝，差点从把角落瓶子里的农药当成水。喝完水走出来之后，余容发现燕绮怀早已经收拾好了一个不大的背包，正站在门口等他。
余容和田佳告了别，就走到了燕绮怀的旁边去，两个人走出门，离开云头路99号，漫步阳光下，余容被太阳晒得浑身又暖又软，身后燕绮怀问：“小道长住在哪儿？”
“旅馆。”余容说。
是真的旅馆，连酒店都不算。云头路就已经接近是贫民窟，余容住的旅馆还要更偏僻，最近的一家便利店都要走上一公里，途中只有一盏路灯，不知道晚上是什么样的鬼故事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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