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的房客是什么脏东西。”
女人脸色苍白，手里捧着油滴木叶的茶盏，举起来又放下，半天也没有喝上一口，氤氲的热气熏得她脸上草率画成的妆容晕开，露出眼睑下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他自打住进来之后，已经一个月没有吃过东西了。”
在她的对面，三十多岁的男人有点不耐烦地啜了口茶，问：“死人了吗？”
“没有，他没有伤人，但是……”女人缓慢地摇头，但并不迟疑，说到这个但是，语气霎时又变得激动起来，“但是，他肯定不正常啊！”
男人点了支烟，吹了一口烟气，透过烟雾看了看女人的面色，说：“大姐，我看你身上半点鬼气都没有，别是神经过敏了吧？人家吃不吃饭，你还每天盯着啊。”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每天盯着？”女人察觉到男人的不屑，眉头紧紧地蹙起来，“我和他就住里外屋，我一个寡妇，家里里里外外都要我料理，根本不出门……那小后生自打住进来就没有开过火，我每天做好饭了叫他吃，他也从来不来，现在年轻人都时兴叫外卖，也没见外卖员儿敲过我家门……对了，他屋里连一点垃圾都没有！这哪儿像个活人？”
“嗨。”男人笑了一声，说，“你也不可能不倒垃圾不买菜啊，指不定人家就出去吃了呢？大妹子，老哥是真不乐意坑你，他要真是鬼怪，对你肯定有影响，你看看你，健康着呢！呐，都没那边那小孩儿身上鬼气重。”
他往桌角上磕了串烟灰，朝着甜品区的方向努努嘴，女人也回头去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儿，正在挑面包，他头发很黑，皮肤惨白，从女人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用一双修长的手拿起一袋面包，谨慎地扫视着价签，又慢吞吞地放下。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两个的注视，少年放下手里的袋子之后，忽然转过了头。
他眼睛很黑，朝女人的方向一扫，正好和她视线相对，他长相普通，唯有那一双眼珠子像有漩涡，让女人一时移不开目光。
回过神来时，女人才觉得有点羞臊，她一个年轻寡妇，在公众场合盯着一个小年轻不放，也太没皮没脸了。
可那少年已经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女人匆忙地转回了头，只当是个巧合，少年却已在他们桌旁站定，看了正陶醉在烟雾缭绕里的男人一眼，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志：“这里不让抽烟，要抽出去抽。”
男人笑了一下，非但没把烟按灭，还朝来人喷了一大口烟气，说：“这儿是你开的啊？小鬼管得还挺多。”
少年皱眉，避开了吹上脸的烟雾，直接伸手攥住了男人的手腕。
男人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被抓住的一截手腕冷得发疼。
少年的手就像冰雕成的，明明只是轻轻抓住了他，手指上的温度却凝成了一把冰凉的刀子，无形的刀刃如同划开了他的皮肉，扎进他骨肉相连的缝隙里，捣烂他的臂骨，**他的骨髓。
剧烈的疼痛很快就在冰冷里麻木了。
少年把他的烟按灭在了桌面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松开了手。
男人半天没回过神，手僵在半空中，维持着一个拿着烟的姿势，直到手臂开始恢复感觉，他才一激灵，往沙发上一仰，远远地拔开了距离，满脸惊诧：“你……你是？”
“余容。”
名号从少年口中吐出，他的语气冷淡又平和，先前还吊儿郎当的男人却如临大敌，一张脸霎时变得扭曲，忙不迭抓起了扔在扶手上的外套，落荒而逃。
余容在男人坐过的地方坐下，沙发的表面还残留着人体的温热，对面的女人终于回过神，打量着余容惨白的面孔，畏惧又疑惑道：“你……他……”
余容双手交叠，放在了膝上，开门见山：“你们刚刚说的话我听见了，介意我去看看你的房客吗？”
女人看着余容，他笔直笔直地坐在她对面，衣物都很合身，能隐约看见布料下紧实的线条，即使他原地不动，也显得格外矫健，但那张脸线条圆润，分明是未长开的少年面孔，微翘的眼尾因为神色的缘故垂下来，藏住了一半的虹膜，显得他冷淡又诡异。
半晌，女人才叹了口气，说：“孩子，还是算了……大师不肯帮我，这事情这么危险，我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儿……”
女人没把话说得太明白，怕伤了余容的好心，说话的时候已经把手里呆呆地捧了半天的茶杯在桌上搁下了，露出细白细白的手指，她的指头搅弄了一会儿，神情变得黯淡，半晌，她对着余容打开了话匣子，低声地抱怨：“他怎么就走了呢？他收了我定金的呀……家里有个妖怪，这让阿杰回来的时候怎么办？”
“因为他看见我，知道自己坑蒙拐骗的事情瞒不住了，怕我要了他的命吧。”余容说完，旋即阴恻恻地笑了一下，又说：“我开玩笑的。”
女人还欲辩驳什么，余容就伸出了一只手去，扣住了她的肩膀，不容忽略的冰凉手掌让女人的身体一僵，在那显然并非常态的冰冷下，女人所有的言辞都被冻结了，看着余容的眼神从无奈变成了惊恐。
余容也只是为了少一点麻烦，不至于欺负一个普通人，手心在她肩上一沾即走，他抽回手，说：“好好说，他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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